2009年9-11月

　　◎10月30日星期一

　　早上陪荣敏上街买了一顶帽子。下午我们布展，画展安排在三楼7号。我和荣敏把早已准备好的作品先在展室地上摆好，然后作了个别调整，很快上墙，大约两小时就绪。有些介绍资料明天临时带去。布展完小屈夫妇请我们吃饺子，贺丹也赶来了，大家一起好不热闹，相聚他乡，彼此有说不完的话，说不完的感受。

　　贺丹说：“在这里的华人总是二等公民，即使入了法籍，法国人还是认为你是外国人，不平等是无法消除的，我爱这个地方，又痛恨这个地方。”就连司徒先生在这里生活已20多年了，仍然说自己像是一个吊在树枝上的苹果，在空中吸取营养。因为法国人看你是中国人，中国人看你是法国人，两头不沾，没有了根。说同看奥运电视，他总关心统计中国获金牌多少，太太是法国人，总看法国得金牌多少，司徒抱怨。法国电视台对中国报道太少，报道不全，但是司徒法国太太说：“你弄清楚这是法国电视台。”贺丹说：“我们在这里要付出几倍于法国人的努力，但收获回报远不如法国人。”我诚恳地劝说贺丹回到学校，在中国生活一定会安心踏实，不必在此疲于奔命，精神压力太大。看来贺丹真是进入两难之中。我们一直说到深夜快两点。贺丹还不走，我留他住在我们这里，贺丹说不麻烦了，路虽远开车一会就到了，这才不舍离去。

　　◎10月31日星期二

　　上午将个人资料简介等摆放在展室，又去超市苹果店买了些蔬菜食品，回来后画了一张米勒故居的水墨画。这时贺丹电话安排我们下午去参观梵高在法国的最后一个故居，他的谢世之地——欧维尔。

　　昨天晚上一夜风和雨，法国人的南瓜节（鬼节）11月1日快到了，也正是中国传统的农历十月一送寒衣的鬼节前后。今天下午细雨纷飞，路面洗得干干净净，约四点半赶到梵高故居欧维尔。艺术家住在巴黎西北方向的农村小镇，我们踏着潮湿的石块小路，走上雨洗过干净的木板楼梯，上面是一个约六平方米的小屋，十分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面镜子，两件洗漱用具，顶上一个小天窗。这就是梵高的卧室兼工作室，我向前走了一下，长三步多一点，宽二步多一点，不能相信斗室之中的艺术家怎么画下了这许多惊世之作。梵高这个神奇疯狂的创造者，一生都在贫困中奋斗，当时一张画都卖不出去，送人都没人要，而唯一卖出去的一张据说是5个法郎。他在这个小村里勤奋作画，与最普通的人在一起，常常独自一人，傲慢、忧虑、压抑。画家杜比尼也生活在这里，但这都与他无关，这里有他画的《瓦兹的教堂》《麦田》《医生》《少女》等，但他仍然是痛苦，窘迫一生。

　　直到失去信心，画完最后一张《麦田》油画之后，愤懑自杀在这小室里。当一墙之隔的画家听到枪响，进来时这位天才的艺术家已经永远离去，时年37岁。

　　我们坐在一间放映室里，看着关于他的幻灯介绍，心里十分酸楚。当我们结束梵高一间房的参观之后，来到楼下，纪念品小卖部放着的留言簿上我沉痛地写道：“艺术家的悲哀，后人无尽的精神财富。中国西安美术学院戴希斌，2000.10.31。”也算是我们中国画家在鬼节来到这里，向梵高，天才而贫困的艺术家寄托我们的哀思。

塞纳河畔

　　随后我们又乘车来到瓦兹教堂。梵高的这张作品就竖立在教堂旁边。百年之后教堂依旧，反倒成了艺术家作品的佐证。我们在激动又沉重的心情之中拍照留念。特别对我启发的是教堂是规范实体的建筑，已经成为这里的一道风景线。而梵高作品画的却是歪歪扭扭，色彩夸张强烈。梵高的用笔用色是舍理饱情，使教堂成为画的艺术，成为创造的艺术，个性的艺术。正是画要像画，不像景才是艺术，才是高手。只有对照实物看画，加上个人的实践，才能产生这样真切的认识论和方法论。

　　已经是落日时分了，我们又急忙赶到梵高的墓地。这里是一片塬上的景色，贺丹说：“你看像不像长安县。真像韦曲、杜曲塬上。”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我们在滴血的夕阳中伫立在梵高和他弟弟合葬的墓地旁。这里没有石棺、雕像，只有一块碑：“梵高1853-1890。”墓地是一片草丛，上面放有敬慕者、游人献的花束。安息吧，贫困潦倒的艺术家！中国艺术家永远铭记您的名字，您的艺术永远常青！当我们离开墓地，夕阳已近黄昏，天边飘着的乌云被夕阳染上了暖红色的轮廓线，弯月悄悄地挂上了天空。他画《麦田》作品的地方竖着一块纪念碑，似乎艺术家人生的一页已经翻了过去，但是他创造的精神财富已经融入美好的人间。

　　当我们回到巴黎工作室时，已经快晚8点了。我们画展开幕时间已过，人们正在展厅熙熙攘攘观看。有人告诉我和荣敏大使馆来人看你们，迟到了的我们不好意思。大使馆严永平等五位亲临助兴。其他老外，我们也不认识，只是桌上放的资料已经被各位观赏者拿去大半。当我们见到俄罗斯画家华西里、巴布洛夫夫妇时，她翘起大拇指向我们表示祝贺。

　　晚饭后11点荣敏先读他刚写完的当天参观梵高故居的笔记，我给他点上了一支烟，祝我们画展成功。晚十一时半落笔。

　　◎11月1日星期三

　　今天是法国人的南瓜节，早上阴气很重，冷风瑟瑟，还下起了雨，从窗外看去街上行人稀少。冬季来了！

　　我和荣敏在屋里整理来法、欧之旅写生的日记，尽管是错别字很多，字迹潦草，有点语句不顺，但毕竟是每天的真实记录。旅途疲劳坚持晚上笔记，经常是笔耕到深夜，辛苦一番。今天读起来，还是觉得回味无穷。有行踪，有游记，有心得，有感慨，有观点，有收获，有感悟，还有点研究和学术言论。行万里路，拾零散记，大有收益长进。

　　下午我们去展厅看看，过节参观的人不多。我和荣敏两张画掉下来了，不知哪位好心人收起来放在桌子上，我们又粘在墙上，看来每天都得来检查一下。

　　傍晚5时半我和荣敏出去到圣母院画速写，想把冬天傍晚的感受记录下来。此时圣母院在暮色中黑的尖塔显得更黑，白色的主体显得更白，装饰的门、窗黑得似骷髅的黑洞。树木已经整体模糊，远处的建筑屋顶凝成一团，如同国画中的一团黑色，墙面灰白、窗上灯光闪亮。不一时路灯齐明，射灯开放，塞纳河两岸在初冬的黑暗中如同星光闪耀，流光溢彩，冷而不寒，更显俊俏。我们品尝体味着巴黎夜景，悠闲散步，荣敏说我：“你刚到巴黎时亢奋，以后由激动到想家，现在又开始留恋阶段了。”是呀，凡来巴黎恐怕人皆如此。何况我们从艺术、绘画、人文、哲学上有许多真切的感受，还有不少的美中不足。

　　晚8时回到工作室，正好小屈夫妇因过节给我们送来了包好的饺子，有荤有素，让我们今晚美餐一顿吧！

　　◎11月2日星期四

　　快要离开巴黎了，上午我们正式先告知艺术城秘书处11月10日结束在巴黎工作室的日程返回北京。随即上街给家属买点礼品。我在商店碰上了一件很好的连衣裙，也算是法国名牌“太阳神”。高兴地当即买下，准备回去送给常年勤苦、支持我的夫人彬芳，想她定会满意。

　　◎11月3日星期五

　　九月份与协和广场擦肩而过，只细看了金色大桥（亚历山大大桥）。今天去补看。广场中间是高耸36米的方尖塔。据说世界上只有两个，原本都在埃及。现在竖立在协和广场的是法国人从埃及买来的还是换来的，或者是掠夺而来，不得而知，上面刻有埃及纪元前的象形文字，甚为庄严、挺拔。正前方远视是凯旋门。左右两侧是罗马式的建筑，左边是法国现代议会所在地，右边是教堂，方尖碑在中轴线上。后面是公园，有一湖水，野鸭子游戏其间，旁边是橘园，是陈放莫奈最后完成《睡莲》的展馆。门前竖一尊罗丹的爱神铜雕。真正的巴黎情调。只是冬天显得热烈不起来了！寒风吹得塞纳河两岸的树木凋零，唰唰作响，落叶使树木的视线透空，疏密相间，树枝摇动，很有韵味，冬天使巴黎露出了瘦骨清秀。我和荣敏在寒风中各画了一张树木的速写。

　　接着我们漫步到小宫去参观正在这里举行的中国文化周之文物精品展。这里展品大部分来自陕西，还有河南等，60%以上都是我国一级文物，有青铜器、玉器、金银器、兵马俑、汉俑、金缕玉衣、兵器、用具、佛像等，非常精美。有部分展品我以前也没有见到过，我和法国观众一样地细细观看，还画了速写，大有一种民族自豪感。

　　中国的这些文物，如果放在卢浮宫，也大可和西方文物比美，毫不逊色。而且大有胜过西方，独具风格的超然气势。另外展出的长城照片，有的照片角度好，像龙蛇腾飞，有的如古堡高耸，有的端庄列阵。悠悠岁月苍苍茫茫。美哉中华！壮哉中华！让人扫兴的是展览结束部分，放置了一个赵无极画展，让人感到不伦不类，赵无极先生画的好坏姑且不谈，中国精品文物展最后完全可以安排一个中国古代绘画展或宋画展，岂不锦上添花，这赵无极现代抽象画展让人觉得有点滑稽，不知主办者是怎么想的！

　　出馆前我特意买了几张法国印的精品明信片，带回去也让国人看看。西方也得承认这些艺术品非常之好。东西方好的艺术品应该是相通的，应该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

　　让我心情不愉快的是走出小宫中国文物精品展，对门大宫展的是莫奈等四个展览，人们竟然排着长队购票参观。看来西方人多数对中国传统文化了解甚少。莫奈作品固然很精彩，然而怎能和这几千年的东方精品相提并论，国之瑰宝，惊世大作，尚不知赶紧去欣赏，放过机会何等可惜，实在是东西方文化差异大矣。既生气这些西方人不了解，知之甚少，也不能生气，必定现代我们国力还不强大，将来总有一天中国强大了，西方人才真正会刮目相待，对中国的文化艺术才能做到深刻的理解！我生气地给荣敏说：“今天不看‘大宫’莫奈等的展览，不去排队，心情不好。”以排郁愤之情。

　　下午荣敏卖了一张画，我为他高兴祝贺。晚上屈利军夫妇带了一对夫妇专程来看画展，男的是法国人，盲人，女的是丹麦人，我们陪同参观，由女主人讲解，屈利军翻译，荣敏也听懂一些，我只能会意，客人仔细观看，有的讲解得绘声绘色，和我们理解相同，丹麦画家讲她喜欢我的墨色，她说她和我的画风相近。特别喜欢我其中三张作品，并询问价格。其中一张我表示不卖。对荣敏的画认为奔放、豪放，又有工细之对比，而且偏爱其中的红色，对此十分喜爱，同样询问行情润格。这些都是次要，看来西方人也有了解中国文化的，倒使我下午的心情轻松起来。参观完后，我们互赠了画册，相约明天下午2点到他们的画室参观，具体商谈交流事宜。

　　今天我还和彬芳通了电话，告知返回日期，并告诉她给她买了礼品，她笑了，笑得是那样高兴、真切。说回来就好了，人回来就好！

秋风落叶

　　◎11月4日星期六晴

　　天冷了，住在艺术城的各国艺术家已经纷纷离去，对面的七层楼上，只有三四家灯火。我们这座D楼住的艺术家也寥寥无几。我们住的二楼只剩下我和荣敏，空空如也！10号我们也将结束巴黎工作室之旅，现在也该开始回顾小结一下了。以巴黎为中心的两个多月的生活中，还去了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德国、意大利、梵蒂冈、圣马力诺、摩纳哥，包括法国共9个国家。如

　　果算上1995年去过的英国，现在共计考察、观光、交流、学习整整10个国家。在法国不到三个月，算时间最长。巴黎算得上是西方世界文化艺术的中心（但其中现代艺术的潮流已转移至美国），其印象好的地方：

　　1.法国对艺术品的收集、保存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形式之多，堪称世界第一。从埃及的古代文物，希腊、伊特鲁利亚古代文物到罗马古代文物，以及伊斯兰艺术，美素不达米亚艺术，一直到古代东方文物部分。从中世纪宗教统治时期的艺术到文艺复兴灿烂辉煌的艺术，从18世纪的印象派、后印象派到毕加索、马蒂斯的现代艺术，以及野兽派、达达派、后印象派的艺术可以说应有尽有，而且不乏经典代表之作。就是从门类上讲，建筑、雕塑、绘画、工艺、设计也是样样齐全。到法国卢浮宫、奥赛、蓬皮杜、大洋洲等博物馆可以对西方美术温故知新，探索研究未来的走向。更何况巴黎有数以百计的博物馆，数以千计的画廊，迎来世界各地四面八方游客和艺术家。真乃是西方艺术的中心，砥柱中流。

　　2.法国保持良好的传统做法，能够广泛接受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从伦勃朗到梵高、毕加索……从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到今天的艺术城工作室，可谓画家云集。巴黎为画家提供了一切的条件，艺术家为巴黎增添了色彩和荣耀，为巴黎艺术的繁荣、昌盛作出了贡献，更使巴黎名声大振。仅我们住的巴黎艺术城就可容纳300多位画家，还有其他的艺术城，更有游离巴黎的游散画家，数以千计。博物馆、画廊比比皆是，画像摊位随处可见，巴黎成了艺海之都。

　　3.巴黎人普遍的艺术素养较高。每到节假日，每有重要展览，总是看到有青年、有老人仔细参观，全神贯注，津津乐道。特别是能经常见到全家开上车，大人带小孩一起欣赏艺术作品，使少年儿童从小受到良好的素质教育。艺术欣赏成了巴黎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难怪法国人重视艺术，讲格调、讲情调，富于浪漫。

　　4.巴黎重视传统和现代的结合。传统艺术品在这里得到了极好的重视和保护，留给后人代代相传，同时，又面向新时代，建设新世界。据介绍，巴黎地铁已有百年历史了，地下交通纵横，十分方便。但是仍然投资修建无人驾驶的全封闭自动地铁14线，展现最新的科技成果。凯旋门在香榭丽舍大街作为传统标志，从拿破仑时代树立到今天，但法国人没有满足这种骄傲，在新开发区，在统一中轴线上竖起了全新的具有最新设计概念，最新材料的拉斯芳汀凯旋门，新旧对比，让人们对未来充满向往和希望。在城周围还建起了高科技的科学城以及音乐城、体育中心等，使巴黎老城充满新的生机。

　　巴黎自然也有美中不足，有些使人不能理解的地方：

　　1.法国人养狗是法国人的事情，不能妄加评论，感觉到成为嗜好，多得让人不能理解。

　　2.摩托车开得噪音太大，甚至感到有点疯狂，本来是代步工具，有的青年故意拆掉车上的消音器，大声喧闹，唯恐噪音还不够大，如此让人恼火可笑。

　　3.有些地区很不干净，如14区地铁终点站，狗屎、烟头、纸屑、树叶，杂乱不堪。

　　4.法国人在意识形态上的偏见，也是处处可见。补：上午在工作室考虑总结提纲，并开始小结。

　　下午1时半按约定去丹麦画家工作室参观，她让我们看了大量作品的照片，有装饰画，有建筑装饰，有陶艺品等，有新材料的运用和她在哥本哈根、纽约等地宾馆、商店、教堂、会议室等完成的中型、大型项目的照片。还看了他们全家在冰岛旅游的照片等。她十分敬业，很有成绩，待人谦和友好。她希望明年4月份来西安办画展、讲学、考察。费用由丹麦政府支持，我初步答应，返回西安后由院方决定向她发出邀请。傍晚5时，我和荣敏又去圣母院塞纳河畔欣赏暮色并即景画速写，希望多留下一些将来作画的印象。画完速写返回时，已经夜色降临，圣母院因为星期六可以免费参观，我们随人群鱼贯而入，夜色中教堂里面灯光幽暗，高大的拱顶和四周的墙壁朦胧可辨，有的游人点亮祈祷的蜡烛，像是黑暗中的启明星，闪闪发光，座椅上祈祷的人们虔诚地歌颂经文，西方人的宗教生活优雅平静。我和荣敏黑暗中只能睁大眼睛，想看清四周模糊不清的雕塑和宗教画面，品尝着哥特式建筑内部的高耸架构，在这名闻世界的教堂里感受气息，体味着电影巴黎圣母院曾传递给我们当时中世纪的黑暗。当我们走出教堂时，我触摸着廊柱的石材，想问问历史老人还能告诉我们一点什么，这故事是不是就在我们身边？出了教堂的大门，又是另一个世界，

　　巴黎仍然是五光十色。结束了一天繁忙工作的人们，疲劳了一天的游客，又开始了热闹的夜生活。在塞纳河畔树叶堆里我突然发现了一个蜷缩蹲在墙角伸手乞讨的中年妇女，我的手不由得伸进了口袋摸摸有没有零钱……

塞纳河的秋天

　　◎11月5日星期日

　　早上去埃菲尔铁塔，算是离开前的留恋。天气不错，但是清冷清冷，铁塔自然是如故，已不再是九、十月份的热闹非凡。我们在周围转了又转，仰视这钢铁的近代建筑和四周的陪景，寻找我们九月份来时歇脚、吃饭的地方。塞纳河畔临时的大棚暂时关闭，只有少数几只游船停泊岸边等待着。铁塔旁夏宫也已关闭，不得而入，我们顺塞纳河东去，走过的白色大桥，拿着书的现代雕塑，儿童的游乐场地。零星的游人和晨练的法国人擦肩而过，似乎都在提醒我们该回家了，法兰西也要冬眠了。当我们来到大宫时，这里正举办最新的世界各地的文物展。我和荣敏看着队伍太长不让进，只好绕道从楼上咖啡店顺利通过。这里有埃及的石雕，中国的汉俑、宋代的画像，印度的金身佛像等，还包括飞机的雏形、汽车的雏形、电子管组成的最初电脑等，还看了外星来人飞碟短片，怏怏离去。在大宫门前吸烟时才注意到女人体群雕，赤裸身体，还围在水池边摆着姿势，寒风中倒觉得应当给她们披上棉衣，围上一盆火，也跟大家一起暖洋洋才对。

　　4点钟吃完中午饭，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画了一张埃菲尔铁塔的记忆画。5时许和荣敏出去上街买了四包烟，想能扛到离开巴黎。晚上修改一下记忆画。

　　小结一：回顾巴黎工作室两个多月的实践生活，仅从艺术上看，纵向有人类史前文明，古希腊、古罗马的古典主义，中世纪的黑暗时期到文艺复兴、新古典主义、印象派到今天的新装置、新概念等等。横向看有埃及、希腊、罗马、印度，非洲、欧洲各国乃至整个世界的艺术精品。人类总是不断地创造，不断地创新，艺术作品最贵创新。上下五千年纵横五大洲四大洋，人类的艺术史就是一部不断创造、创新的艺术史。各个时期都不乏独领风骚的杰出人物和代表作品。

铁塔

　　中国画也在不断地发展，毫不逊色地屹立世界艺术之林。有些地方更高、更形而上、更深奥。中华民族的创造丰富了世界艺术，使其更具特色，形成东西方两大体系。

　　问自己，虽有一定的艺术实践，有一定的认识和修养，仍然有很多不足。这次巴黎工作室之行使我深深体会到我的艺术实践应确立为大胆的艺术创造，不断创新。要把创造意识放在第一位，把笔墨技巧放在第二位。再好的笔墨没有创造也是零。应当努力做到好的笔墨技巧为创新实践服务。

　　◎11月6日星期一

　　细雨蒙蒙，我和荣敏早上就出去，顺蓬皮杜向北而行，没有具体目标，后发现一教堂，径直进入，教堂光线昏暗我一时竟然看不清楚具体内容，坐在教堂中央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搓揉眼睛，顿时眼内两团金色光球升起，缓缓浮动。片刻少了思绪，等眼睛睁开时，已是光明一片，教堂祭坛四周的雕像、绘画等清晰可辨。离开教堂，旁边又是一个有年代的石材建筑，不知是学校还是政府，上面挂有法兰西国旗，我们走进去参观，碰到的人也友好地和我们打招呼，我和荣敏选好位置坐在走廊画起速写。同时也邂逅小雨。后又来到一对类似凯旋门小体量纪念建筑。我用拼音念似乎是拉丁芳斯、马其诺，已经中午1点多了，我们找到地铁返回。在我们宿舍的电梯上碰到一位和我们同住二楼的女士，她到我们住地看了我们的速写很兴奋，随后我们到她那里喝咖啡，看她的作品。经询问，她是巴西画家，名叫桑德拉·森都，还向我们赠送了她的小画册。她希望我们有机会再去喝地道的巴西咖啡。我和荣敏回赠了她一包中国茶叶。

　　晚上贺丹来聊天，主要讲他希望能够落实赵玲工作一事，他一直惦记在心。小结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艺术上学的书本知识，其中的部分只能是间接知识。有条件有必

　　要再去亲身实践验证体会就不一样了。在卢浮宫看到希腊古瓶的线描画法，古埃及线描、刻线的人物造型侧面头像的处理。特别是用线的流畅和韵味，造型的准确生动，绝不能说比中国古典线描差，有的地方是我们所不及的。就印象派的用笔而言，如梵高的短线、莫奈晚年的写意等都是非常感性的、生动的艺术用笔，和中国画写意、骨法用笔、气韵的生动异曲同工，如出一辙。就是现代派的抽象表现手法也值得我们学习，放开思路，表现自我，独树一帜。书本上的道理，不等于不吸收西洋之精华，继承一门之法，更要发现自我，表现自我，学习西方人，不墨守成规，创造自我艺术的精神。

　　就个性而言，我喜欢凝重、浑厚、体量感！这次法国和欧洲之行，所见罗马古城的遗迹，万神殿、斗兽场、廊柱、基石、雕刻、绘画等；埃及的狮身人面像、法老雕像、方尖碑、巨型石材浮雕；古希腊的建筑、雕刻，欧洲哥德式的教堂建筑，法国的巨幅油画，具体到印象派的用笔等等。都在传达一种生命信息，一种艺术精神，对我个人而言，就是采气、补气、养气。贵在学习这些艺术的精神，强化自己的艺术实践和创作。至于用笔、强烈的色彩、满构图、灰调子以及材料的运用等等，这一招一式要学，更重要的是在艺术实践中有真情实感，有厚重感，重精神、追求艺地方政府驻地

　　术作品的生命气息。小结三：我自小喜欢绘画，大半生又从事了美术教育和行政工作，所谓双肩挑干部。画应该

　　说没有画好，没有尽意，现在快退休了，放下行政工作，该集约于自己的艺术事业。有幸在离开行政岗位之前，能到法国工作室来，开始学习世界各国优秀的艺术作品，开阔视野，放开思想，实在是60起步的前奏。好在我对艺术的热爱愈来愈高涨，而且有了一些积累，工作室期间的参观、考察、速写、绘画、拍照、思考给了我一个拔高自己的新起点。今后在精神上解放自己，继续刻苦努力，要勇于创新，善于创造，克服心理障碍，不为年龄大了而困惑，多作画自然是乐事，但要走出画室，坚持室外写生，并当作一件不可缺少的艺术实践，不间断地去努力，克服畏难情绪，修炼坚强的毅力，向刘文西、崔振宽、贺荣敏学习。

　　离开生活的艺术是僵死的艺术。只有坚持到生活中去，才会赋予艺术生命。至于风格的个性化、手法的多样性，色彩的运用，题材的广泛，我想只有一个办法，多实践，在绘画实践中自然会提高，在法国不仅看到了很多世界级的博物馆，也看到了许多现代艺术品，包括画廊、画展，同时也了解到当今西方艺术家的价值趋向、绘画风格和手法。更使我体会到艺术贵在创新，笔墨当随时代，谁走在前边就会成功。步人后尘，亦步亦趋，不可能大成。所谓世界观，只有放眼看世界，才会形成自己的世界观。艺术和高科技一样应当前卫，应当标新立异。

　　今后还要克服退下来以后门庭冷落的心理障碍，还要多走动，注意卫生，适当干点家务，平平静静，保持心理健康，不求大成，但求充实，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

　　小结四：法、欧之行画速写用完了三只马克笔，四只彩色笔，写笔记用完了两支圆珠笔，速写画完了一个整本和两个半本，还画完了一个册页。做到了加紧时间辛苦作画，自然也有了一次比较集中的收获，尝到了苦中有乐的滋味，也体会到准备不足。最后问屈利军要了一支圆珠笔，彩色笔还是在巴黎临时买的，看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多准备些才对，免得临时乱了手脚，多有不便。

　　小结五：就其写生作品的方式分类而言。一种是身临其境，直接感受，产生激情，如到了罗马古城遗址，直接体会方正、宏大、凝重的大体量感，残垣断壁的残缺美和历史的厚重感。作画宜厚重、深沉，色彩宜沉稳、单纯。具体到罗马设色多用土红、灰红，奥古斯都、大卫的雕像可用青铜色。可随情绪而用，更可夸张。荣敏把斗兽场画了一张血红的天空，似乎更符合斗兽场的情感。此乃舍理保情矣。

　　通过身临其境的观察比较：感受意大利的阳光，阿姆斯特丹的欢快和红色的小屋顶。黑色的拱都拉、灰色的风车、绿色的草地牧场。作画自然要轻快、欢乐、色彩要热烈。而法国特别是巴黎则现富丽，皇家气派，色彩明快，石材灰黄，特别是天空彩云朵朵。那么作画自然应注意有情调，而不失高雅浪漫。具体到一个景色有一个感受，圣米希尔山的高耸、神秘，海盗城的寂静、壁垒森严，甚至还可联想到一些历史上的阴云和恐怖之感。到尼斯同样是海边，郎朗天空海天一线，休闲的人群，半裸近似全裸的女人体，沙滩金黄，海水碧蓝，海滨设施五彩斑斓，是这一种开朗展示之美。同样海水海边，戛纳去时已近黄昏，游艇、游船万杆集聚，朦胧中，灯光闪烁，星光点点，幽静之美，如诗如画……

　　这一切全是行万里路，身临其境人在景中游的真切感受。景随情生，观生意也。所画的速写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捕捉了这种感觉，而且在今后作画中，打开速写本，将会是记忆的补充，是激情的导火线，也是作画的依据和素材。这就是落在纸上的身临其境的记录和回忆。

　　在法、欧参观了许多博物馆，看到无尽的艺术作品和实物，这些实物我们也画了速写，这些经典而生动的间接知识，用画笔速记下来，如非洲木雕、古希腊的雕像，我们虽没有亲自实地考察领略，但前人创造的艺术作品足以给我们同样的激情和更多的联想。似乎我们已经听到非洲原野上的鼓声叮咚，似乎已经感受到亚得里亚海的明丽的阳光。人不可能事事都经历，处处都跑到，这些间接知识的记录，将会帮助自己会意、借鉴、提高。

　　这次巴黎工作室之行，拍了700多张照片，还在工作室画了少量的根据速写整理的习作，写了大约2万多字的日记、笔记。认真进行了集中的思考，还结识了法国友人布惠诺夫人，丹麦画家林，法国汉学家乐玛，巴西画家森都，其他许多友人朋友。我如同上了一次高级研修班，大有收益，汲取了丰富的营养，提高了自己。

　　◎11月7日星期二

　　天仍然在下雨，早上换床单之后，陪荣敏去商店买了装画的纸筒。又去画室检查展品。下午在工作室写总结，和荣敏谈体会。

　　和荣敏相处两个多月，多亏他的吃苦耐劳，又能包容我的个性和体力不支，吃喝、出游、作画，又多亏他安排周到，才有此行的收获，应当向青年人学习，真是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11月8日星期三

　　早上起来彻底打扫卫生，厨房、卫生间，我和荣敏分别重点清洗，同时做到窗明几净。干干净净给后边来的人一个舒适的环境，并通知北京朋友张附代买北京至西安返程机票。

　　小结六：巴黎工作室之行，写了日记、笔记，坚持每天都写，特别是旅途中坚持每天笔记到深夜。尽管错别字很多，语句不通等，当离开的时候再读起来很有意义，一来记录行程，二来有观感、心得、体会。还有业务上的学习提高。实在是辛苦的值得，回去后再作整理，定会有许多用处和帮助。

　　◎11月9日星期四

　　昨天晚上小屈夫妇来为我们送行，言及小宫“中国文物展”正式开幕，法国观众在雨中排了长队，展厅内水泄不通，仅兵马俑一处保安工作人员就有六人维持秩序，许多观众参观文物，几乎挤不到前边，让人听了十分高兴。看来之前主要宣传不够，也没有正式展出的原因吧！另外前天听贺丹讲中国京剧“杨门女将”在法国各剧院连演三天，观众爆满，其间掌声雷动，他讲谢幕多达10次以上，手都拍痛了，特别是杨门女将全部出场时，全部行头很有特色，演员整个阵容壮观，法国人惊喜而激动，竟有观众欢呼起来。中国特有的东方文化令西方折服。加强交流是十分必要的。

　　下午办理离开艺术城有关手续，撤展。随后去“中国之家”参观贺丹在那里办的画展。晚上按约见司徒先生，他在家里请我们吃饭。司徒先生很高兴，我们祝他荣获法兰西学院大奖。他侃侃而谈，相互谈及艺术作品的虚实问题，黑白问题。中国画的道教思想问题，虚实何在。黄宾虹的艺术成就问题，以及征求意见，他明年去学校如何讲课的问题，讲什么，怎么讲？我们诚恳地交流意见，晚11时回来后整理行装。

　　◎11月10日上午记星期五

　　黄宾虹在艺术上的逆潮流而动，在因袭模仿的世风中，异军突起，具有独创精神。提出中华大地无山不美，无水不秀，要做到浑厚华滋。不仅是绘画的追求，更是他对国家的希望，是济世良药。在艺术上他上溯宋元，有深厚的传统基础，在文化上他金石、书法、文学修养很深，著作等身。是地道的文人爱国知识分子。这些构成了他在绘画上的文化背景。在技法上他敢用枯笔。敢放胆执墨，又凌空透气，浑然一体，是文化人，是儒、佛、道学思想生发的结果，是实实在在达到虚无境界的典范。

　　绘画最终趋向音乐，现实中天地不分，人神不分，一体亦天人合一。画既重视视觉上的实，更要看重视觉上的虚。虚实相间得宜，上乘也。黑色：黑、青、玄是颜色。五墨六彩，墨分五彩，墨是大概念。是国人色彩体系。干、湿、浓、淡、黑、白。阴阳之道，虚实皆有。墨色包容一切颜色，达到至高境界！对立中的统一。

　　下午3时去机场，离开巴黎，雁归去，来兮不知是何年！

　　戴希斌二零零零年于巴黎

　　文化之旅——雁归去，来兮不知是何年！